一寸相思一寸灰. 凉凉

儿子把小卿领进门的一瞬间,他只觉得脑袋轰地一下,前尘往事一瞬间全翻涌了出来……

2018

高考完,阿林百无聊赖,充了会员开始看网剧。爷爷眼睛不行了,放弃了看书,也加入了看剧的队伍。这几天流行《三生三世十里桃花》,屏幕上夜华认出白浅是死去的爱人素素的时候,阿林听到了异动,转头一看,爷爷红红的眼里蓄满了泪。

1968

武定路石库门三层阁里,他手脚麻利地收拾行李。上山下乡开始了,广阔天地大有可为,唯一不放心的是隔壁亭子间里的“跷脚”母女。跷脚是他中学同班同学,跟妈妈一起住在七个平方的亭子间里,冬冷夏热,屋顶还漏,苦透苦透。她家当年住永嘉路别墅,爸爸是个“臭买办”,五几年反右的时候给打死了,跷脚也是那时候被打坏了脚,跟妈妈一起被赶到了武定路。家庭成分不好,又是残疾,在学校里一直被欺负,看在邻居面子上,他会站出来,帮跷脚打回去。

放学了,他常去跷脚家里玩。跷脚屋里书很多,草稿纸和笔到处是。无聊的时候他会拿起笔,把脑子里闪过的零碎画面复刻下来,竟然栩栩如生。跷脚妈原先是画工,惊讶于这个小囡的天分,索性将平生所学传授给他。他不喜欢画花鸟鱼虫,觉得“小资产阶级”,却唯独喜欢画人像,没事把弄堂里的阿伯爷叔婶婶小毛头画了个遍,当然画得最传神的,就是跷脚。平心而论,跷脚五官精致眉目如画,如果不是家庭出身不好,说媒的应该踏破了门槛。这样也挺好,他和她之间,虽然没说破,但一笔一画之间,早已经明白彼此的心意。

一转眼中学毕业,同学们参军的上班的进厂下乡的,各奔东西。跷脚成分不好,脚也不好,哪里都不能去,只好呆在家里做社会闲散人员。他同她约定,就算异地,也会一直写信,每周一封,风雨无阻。

可惜这个约定没几年就打破了。跷脚的最后一封信里,夹着一张照片:女孩穿着军装,梳着两条辫子,笑意盈盈,眼中满是幸福。此后,再无音讯。

他猜她大概嫁人了,自己多半要一辈子呆在上山下乡的地方,这样也好,彼此都不用耽误对方。他烧了照片,和组织介绍的姑娘结了婚。

1978

他回去探亲,问起弄堂里跷脚的下落。

“跷脚阿,人早就没了”

“哪能没的?”

“小姑娘作死。伊看别人军装照片好看,自己也想拍。一天昏了头不知道用什么手段弄了一套。照相馆又不知道的,只觉得样子好看,放大了挂在橱窗里,乃么被揭发出来了—-走资派的小赤佬还敢穿军装……”

“然后呢?”

“然后么拖走了,后来听说人没了……”

回去之后,他在屋里呆了很久,凭记忆画回了那张照片:笑意盈盈的脸庞、两根乌黑油亮的辫子、一身戎装。他画了一张又一张,藏在抽屉里。很多年过去,孩子都长大了,他觉得自己也应该释怀了,偶尔会拿画像做做书签,仿佛看书的时候有个老朋友在陪着自己。

直到小卿突然出现,打得他措手不及……

2018

《三生三世十里桃花》放完了,阿林扭过头悄悄观察,爷爷的眼神恍惚,似乎陷入了久远的往事之中。这时片尾曲悠悠地从画面中飘了出来:

凉凉三生三世恍然如梦

须臾的年风干泪痕

若是回忆不能再相认

就让情分落九尘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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